声·色·情·挑——记《丑闻~朝鲜男女相悦之事~》
为一部仅仅看过一次的韩国影片，我在短时间内写下了3页多的草稿——这样的状况，是我之前意想不到的。片名译做《丑闻》，大约是直译，相比这正名，我更加喜欢的是附标题所云：“朝鲜男女相悦之事”——即雅，又耐人寻味。
演员表里的裴勇俊（饰：赵元）和全度妍（饰：郑夫人），都是韩国演艺圈极红的明星。一说起裴勇俊这个名字，就会让我想起《冬季恋歌》里面，那个浑身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男子。也许这么说一个男人会叫人觉得有些奇怪，但是他的一颦一笑之间，无不叫人难以忘怀。
他，1972年出生，处女座，这个年逾30的男子，拥有属于这个星座特有的神经质性格。那细致的眉宇间，即使是在微笑的时候，也潜藏着寂寞和忧郁的气息。《丑闻》里面的他，一身的白，蓄精致的须，黑带黑帽——这样古典的装束，令他的容貌有一种和谐的存在感，既不至于太强烈，也不至于太软弱——是出演赵元这个角色，最为合适的人选。
只可惜全度妍的片子我没有看过。
当暗红的屏幕上，显示出一本精致的画卷的时候，当那些挑逗的春艳图一页页翻过的时候，我的心里面有的也只不过是平静淡然的心情。可是，我哪里想象得到——《丑闻》……
是这样一场，始料不及的——
声·色·情·挑？！
故事的背景是18世纪的朝鲜，过着奢华生活的贵族们——那些道貌岸然的士大夫，以及被精致的物质所包围的仕女，浮华之盛，盛极必衰……于是浮华到腐化，只是一线之隔，一念之间。所谓的健全道义在男男女女眼角眉梢的试探之中，彻底沦落为言辞上的笑谈。
赵元，就是那个时代的缩影——高贵的身份，俊逸的容貌之下，拥有的更是无人可比的才情——凭借着出众的社交手腕，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上流社会的贵妇之中——那些高傲美艳的女子，将赤裸的身体舒展成迷人的姿态，投入他精心布下的爱情陷阱，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猎物。
影片一开始没几分钟，导演就将一场热辣激情的赤裸床戏不着痕迹的带出，在延展人性解放的底线之余，把无所不在的欲望，大胆而真实地呈现在观众的面前。这不由得，让我想起已去世多年的弗洛伊德曾说过的至理名言：无论在今日，还是在往昔，爱欲的本质一向总是兽性的。
可是，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，竟也可说出“心里只住着一个女人”的话。那个女人，正是赵元的堂姊——柳氏贵族的正室赵氏夫人。她的脸上，是一副温婉贤淑，标准贵妇的模样，而在内心——舍弃初恋，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——这样寂寞的心情，也只有赵元能懂。所以，当丈夫以“续接香火”的理由，堂而皇之纳妾的时候，赵氏夫人也开始了自己冷冷的报复。
于是，一场关于爱欲的声色之逐，就此展开。
也许是命运吧，也可能是赵元的潜在意识吧。不论是什么，当他将目标锁定在那个——不论是才艺还是品行，都高雅端庄，无可挑剔的女子——郑夫人身上的时候，冥冥之中，他的感情就已被规定了未来的走向。
不过……你要明白，这……只是一场游戏，不用付出真心的。
影片中，大片的红，大片的紫，大片的绿……浓得化不开。极美的布景之下，当然人也不会差到哪去（笑^^），雍容华贵的赵氏夫人且不说，你看那跟在郑夫人后面的丫环银实，还有柳家尚未过门的小妾素心……年轻的女子，哪一个不是粉嫩水灵？更不用说尊贵的仕女们，头上繁复的发髻，脸上精致的妆容，身上昂贵的华服……可是，郑夫人却全然不同，长年守身如玉的寡居，让年纪轻轻的她过着犹如清教徒一般的生活——简单的发髻，素净的装扮，低调的态度——与其他贵妇们坐在一起，显得格格不入，成为画面里唯一的冷调。
柳氏贵族家的芙蓉亭，是赵元与郑夫人初识的地方，也是整个游戏追逐的开始。作为拥有皇上御赐“烈女门”称号的贞节女子，郑夫人果然不是好惹的角色。即使是面对眼前这英俊风流的男子的大胆表白，也仍然毫不留情的加以拒绝。只不过，这一次的对手跟之前的“菜鸟”都不同，经验老到的赵元拥有更为高杆的手腕。他深深的明白，要攻陷郑夫人这样的女性，是急不来的。
赵元不断地制造与郑夫人见面的机会，甚至是连“英雄救美”这样老土至极的经典套路都使了出来—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刻意安排的（影片中的这一段，简直是让我狂笑不止，也可以算得上是意外难得的轻松段落）。不过老土归老土，我个人认为，这应该算是整个故事当中一个最为重要的转机之一，郑夫人对赵元这个男人的态度，经过了此事，也完全不是之前那副“拒人于千里之外”的冰冷了。
紧接着，赵元在给郑夫人的情书中，极尽所能地表达自己的倾慕——“我对你的思念涨满湖水”——其实，这个时候的他还并不懂得真正的爱情。不过……这虽然只是文字上的小把戏，却也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之前我也说过了，赵元在那个年代做个诗人也是绰绰有余，所以，吟诗做赋这种事自然难不倒他——教给小妾素心的一句“恰似春水灌注幽潭，奴家的一颗芳心，被你填满”的情话，其中浪漫高雅的格调，就足以证明他的才情。而在之后，他夜闯香闺，向郑夫人娓娓道出的深情表白里，最精彩的还是那句：还君明珠双泪垂，恨不相逢未嫁时。
与西方男子的做法全然不同，赵元追逐郑夫人所表现出的，是既不过分莽撞，也不墨守成规的优雅举止；他凡事精心考量，步步为营……曲折中富含绮丽的色彩，个中韵味，令人回味无穷。
其实，花花公子也好，贞节烈女也好……出生再高贵，名声再显赫……也都不过是内心寂寞的平凡男女。赵元的确是很风流，但是坚守着初恋的他，也一直在寻找心灵最终的归属。所以，当内心的情感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的时候，一切的游戏规则都丧失了制衡的力量。于是，两个注定要在一起人儿，终于罗带轻分，赤裸相呈——
真实的爱情，既不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，也不是男女之间简单的肉欲媾和，而是那一瞬间的灵魂与肉体的紧密结合。他们彼此纠缠着，燃烧着欲望，消耗着欲望……裸呈的身体，看上去如此纯洁，如此神圣——“做爱的快乐超越了快感本身”……这到底是沉沦进万劫不复的欲望深渊，还是将压抑许久的本来面目浮上阳光普照的海面？——关于这个问题，导演没有轻率地下结论，答案也只能是“仁者见仁，智者见智”。
我本来以为“苦海无边，回头是岸”，只要“放下屠刀”，便可以“立地成佛”——可是，谈何容易呵？！
经历过无数女人的赵元在教会郑夫人，什么是真正爱情的时候，其实……原本不懂得爱情的他，也被对方教会了如何去爱。他深陷其中，无力自拔。佛说：无爱则无惧。这场追逐爱欲的游戏，有了意料之外结果，这使他自己满心惶恐。虽然知道着堂姊赵氏夫人，是自己的初恋，而郑夫人才是他的爱恋……这两者之间虽然有的只是微妙的差别，但一时间，赵元自己还是想不明白。
当局者迷，旁观者清。
堂姊赵氏夫人看出了赵元对郑夫人的真情，然后，嫉妒心变成了一条蛇，紧紧缠绕她的身体，使她发疯，无法自已。
然而，人往往可以从血腥的屠场，或是世俗的凡尘之中突然顿悟成佛，只可惜一切都来得太迟。被锋利的尖刀刺痛的地方，鲜血不断喷涌……他悄无声息的倒下了，这个风流倜傥的白衣公子——那张无数女子曾为之倾倒的“玉面”失去了光华，雪花开始徐徐飘落，冬天终于到来了。
赵元，他曾为每一个与之交欢的女人绘制香艳的春宫图；但唯有郑夫人，浅黄色的宣纸上面，他所画下的——是一副郑夫人端庄矗立的肖像。
最后一次为自己插上发钗，整理妆容，郑夫人合上梳妆匣，一直佩戴在左手中指的翡翠戒指，终于换到无名指上。在西方基督教的教义当中，人类的左手无名指所代表的是“欲望”，所以在人们结婚之后，佩戴上戒指，就意味着为对方“控制欲望，坚守忠贞”。作为虔诚的基督教徒的郑夫人，之所以这样做的缘故，也自然是不言而喻的。
颈上系着赵元送给她的红色丝巾，洁白的短衣，下袭是深红色的裙裾，就像一个新嫁娘，美得叫人眩目。她走在冰封的湖上，每走一步，大地仿佛就震颤一次。阳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，泛起喜悦而悲伤的光辉，表情如此安详。然后，脚底下冰裂开了，她坠下去，没有挣扎。
那根红色的丝巾漂浮在尚未冻结的水面上，妖娆而又纯洁——正如她的这一生，所经历过的唯一的一次爱恋。
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——赵氏夫人，噩耗传来，她丧失了作为一个贵妇应有的自制，发出撕裂肺腑一般的哭嚎。而在《赵氏丑闻录》出现之后，她也终于在上流社会里失去了立足之地。于是，带着因赵元而怀孕的小妾素心，永远的离开这是非之地则是她唯一的选择。那份曾经深藏在内心的单纯的初恋，那份就如同花朵一般娇弱的情感，在赵氏夫人自己的嫉妒心缠绕之下，被绞干了所有的水分。一阵风起，那些细碎的花瓣飞上清晨那明净如水的青空，她伸出手，却什么都抓不住了……
在那天边，冉冉升起来的，是冬季的冷冷朝阳，这个曾尊贵显赫一时的赵氏夫人，将要面对的——是未来没有温度的新生活。
三个曾经爱欲纠缠的男女，一个死在锋利的尖刀之下，一个堕入冰冷的冻湖之中，活着的那个最终也远走他乡——每一个，都输得一败涂地。
据说这部《丑闻》在柏林电影节上遇冷（这也是促使我买它来看的缘故:P），不知为什么，这样一个简单到近乎“老套”的故事西方人竟然看不懂。与其说是“丑闻”，还不如说是“艳闻”来得更加贴切。
是的，这部影片不完美——过于拖沓的节奏和太多冗长的台词，是其中的“硬伤”。这当中，有不少的段落是可以依赖镜头的转换和拍摄的技巧来表述的，但是导演并没有这样做，在大段大段巴洛克风格的背景音乐衬托之下，即使拍摄着那些打斗场景的镜头也是极为平稳舒缓的移动着，不动声色。
可以说，《丑闻》这部片子是将电影拍摄的特有技巧降到最低的限度，而把一切重点都交给演员的表演和华丽的布置来陈述——结果演员们精彩的演技，让影片中所充盈的东方式的优雅含蓄没有流于表面——每一个眼神，每一个动作，每一个表情……都别有深意，惟妙惟肖。
不过，作为“电影”这样的艺术载体，其本身的风格和表现手法都应该是多元化的。从另外一方面来讲，要让生活在这个混沌时代之中的人们，来静心欣赏这样一部充盈着东方式优雅的影片，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。所以，我们不能够因为《丑闻》它无法迎合欧美人的口味，就对其加以指责。
看过《丑闻》这样一部韩国电影之后，我的内心所受到的震动远远超乎之前的想象，韩国的电影，正在以其独特的风格迅速崛起——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，我觉得难以用简单的言语加以描述——既不是日本绿茶那样的恬静雅致，也不是英国红茶一般的醇香浓郁……如果一定 要比喻的话，我想，大约是一杯水面漂浮着娇柔花瓣的玫瑰茶，有着艳丽通透的色彩，噙在嘴里微酸回甜——
末了，唇齿留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