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三毛十四年——记《哭泣的骆驼》
三毛，我真的，好喜欢你！
我觉得，每当自己面对你的时候，任何表达都是苍白而艰难的。所以，我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，或者是谈论起你的书。尽管我是那么长久地喜欢着……从7岁的时候，从第一本《撒哈拉的故事》开始，那些可以通达我心灵最深处的文字……
谢谢你，一直一直，让我的灵魂接受着这样透彻的洗礼。
我从来不擅长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拿给别人分享，虽然这其中的确有一些自私自利的成分，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，我喜欢的……未见得别人也会跟我一样喜欢。而这些又恰恰是非常靠近我心灵当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，所以即使是一点点不屑的目光，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化为伤人利剑。
然而，我这次之所以会以你的《哭泣的骆驼》为主题写这篇文，是因为……这本书，从我最开始得到它的之后……经历了漫长的岁月，直到现在才实实在在回到我的手里。尽管当年那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已经不复存在，但你书里的文字依然能够紧紧地抓住我的心。不是《雨季不再来》中那样青涩无措的“二毛”，也不是《背影》里那种凝重深切的情感……你的《哭泣的骆驼》给我的，是一场悲壮，且又义无反顾的旅行——正如我阅读你所经历的这漫长的14年的时间。
是纪念！是怀念？
记得曾有一段时间，我很害怕读你的书，因为只要一读就会像瘾君子那样痴迷发狂……而且更糟糕的是，即使读过之后，也会发呆上好多天，回不过神。我一直在想你对我的意义，我之所以会长成今天这个样子，不能不说其中有很大的一个缘故，就是受了你的影响。
知道你去世的时候我并没有哭，但这并不表示我没有感到悲伤，只是有一种不切实的感觉……而且，你已经将自己的灵魂，完整地复制在这些的文字里面，所以人是不是还活着，已不再那么重要了。
我从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可以见到你，因为通过你的文字，我们之间进行过太多的交流，以后仍然可以持续下去。而且，在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天，也许……我是说也许，最终我们是可以相见的。
有人说——飞翔在天空中的鸟，不仅仅是自由而已……我想，它们大约可以很接近你在的那个地方，那个叫做“天堂”的地方。
真羡慕啊……
下面是关于你的沙漠生活的三个细节，也是三个故事。就像青橄榄嚼在口中的那种味道……
《沙巴军曹》
一个没有名字的军曹，一段尘封多年的惨剧，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结局——构成了你笔下的《沙巴军曹》。我一直记得你所描写的那些微小的细节，以及……军曹注视着撒哈拉威人的时候，脸上所显露出的那种吓人的神色——无由的仇恨仿佛是在燃烧似的可怖。
直到后来，你才了解到这片广阔的沙漠上，曾经发生过的那场血淋林的大屠杀，而没有名字的军曹竟是那次唯一活下来的人。老人告诉你：“血流得当时这泉水都不再有人敢喝！”
你说你仿佛看到“成堆的人流着血在沙地上爬着，成千无助的手臂升向天空，一阵阵无声的呐喊在一张张带血的脸上嘶叫着，黑色的夜风里，只有死亡空洞的笑声响彻在寂寞的大地上……”其实……你这样说着的时候，我也仿佛看到了那样的场景。
而你知道吗？你想到了吗？那个军曹竟会以那样的方式死去……他的遗体被安葬在已经挖空的公墓，长眠在这片他所憎恨的土地上——这个军曹仿佛一开始就命运所遗弃，始终都没有赶上他的兄弟们的脚步，生也是，死也是。
其实不管是屠杀也好，爆炸也好，你都没有真正亲眼目睹。但是，你凭借着与荷西的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对话，就将故事引向高潮。
《哭泣的骆驼》
每次打开这本书的时候，，我都会先看这个故事。这是你的笔下，最悲壮的篇章，有着如同史诗一般的磅礴气势……第一次看还好，因为不知道结局……一旦知道之后，再看，情绪就从最开始悲伤起来。
你说：“洁白如雪的沙地上，看不见死去的人影，就连夜晚的风都没有送来他们的叹息。”
忘不了你的笔下——那个被世俗所遗弃的美丽撒哈拉女子——沙伊达，“沉静的微笑，像一轮初升的明月，突然笼罩了一室的光华”。还有那个如同王子一般英俊脱俗的巴西里，你见到他的时候，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人竟是那传说中“凶猛无比的游击队领袖”。而沙伊达是巴西里的妻子——这是个秘密，是这两个人一生都不得不隐藏的悲伤的秘密。
而巴西里怀有的那些所有关于撒哈拉的美丽梦想，随着摩洛哥军队的一天天逼近，而变得越来越脆弱，最终伴着他生命的结束而消失……
在你笔下的撒哈拉世界里，从来没有刻意地彰显过世俗的“残酷”与人们的“愚昧”，一切的悲剧仿佛那么那么的理所当然。当一抹深沉壮烈的血色从天边升起的时候，任何事、任何人都无法挽回一切。
你也是。最终你只能听到骆驼悲惨的嘶鸣……
要知道，很多时候，我们无能为力。
《哑奴》
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奴隶，在你的眼中，即使是那些富有的人们也无法与他相比。
你说：“我们在这一带每天借送无数给撒哈拉威邻居，但是来回报我的，却是一个穷得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的奴隶。”你吃掉了他送的生菜，再次见到他的时候，他说“你们这种人，不吃生菜，牙龈会流血。”——这个哑奴，不仅一次让你感到惊讶。你希望他能获得自由，但是你也知道，一旦如此他的命运也许会更加悲惨。
所以他说“我的身体虽是不自由的，但我的心是自由的。”——有时候我会想，在你笔下的的其他人，是不是正好与这个哑奴相反呢？
然后这个哑奴要被卖掉了，你将美丽的大沙漠彩色毯子，还有钱送给了他。而他却发疯似的将这些东西带回家，给了他的家人……
在沙漠中这种世人司空见惯的事情，在你的笔下却有着不一样的深刻。最后，哑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夕阳里——刹那间，我感到时空凝固，眼前出现你所描写的那种场景……于是，这个哑奴的智慧与善良，便永远地印刻在我的脑中。
是你，让我记住了他。
三毛啊，你的书都是这样薄薄的一本，但只要读过，就会感觉捧在手里的书犹有千斤一般沉重。
直到今天，我依然不肯相信你的去世是因为你自己放弃了生命。虽然你说着“人生如同乘车”这样的话，但是，你在文字里却一再地告诉我“不要放弃任何的事情”——我比较相信后面这一个。关于你的生死，你的真假，至今仍然有人在争执不休。但是，那些所谓的争论往往都脱离了最初的本质，由于都充满着个人功利色彩的缘故，它们在时间的快速流逝中，将被我们渐渐遗弃。
手里的这本《哭泣的骆驼》，在封底上有一张你的照片——扎着两条大辫子的你，盘腿坐在羊群中间，笑容灿烂——我认为这是对你最好诠释。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能够如此简单地认为——你在文字里面所传达的尽是“美好与真诚的事物”？事实上，在你的文字里，至少有50%的事物是不美好的。但是，你那份宽容的爱，自由的心，还有对生活永不衰弱的热情，使得你的生命与文字有了自足的理由。
我对中国现代以及当代的文学作品读得不多，我知道有人喜欢把你与张爱玲、琼瑶……这些人相提并论。但是，我只给你最高的评价，也许未来会有人超越你，我不认为有人可以取代你，至少不会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。
三毛，在这个有点闷热的夏日午后，不知为什么，觉得有点想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