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首又见他 Ⅴ

改写自物领冬实的漫画《太阳的恶作剧》

第五章
两人迅速逃离“案发现场”，冲出住宅区，一直跑到对街的天桥上，将那幢公寓远远地甩在身后，这下才总算松了口气——
“啊——吓死我了。”阿凉双手撑住膝盖，不停的喘气。
大概是因为年轻的缘故，真纪并不觉得怎么累。
“屋主以为我们是小偷吗？”
“那当然咯，平常没有人会爬到那种地方去吧。”
阿凉有点沮丧地趴在过街天桥的栏杆上。
“惨了，惨了……她现在可能已经报警了——”
口中吐出的热量在空中化为白色的雾气，真纪噗嗤一下笑了出来：
“哈哈——可是真的还蛮有趣的呢。”
“你笑了？今天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呢。”
旁边的男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，一扫之前的灰暗表情而笑弯了眼睛。
“啊呀呀！女孩子果然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呢。”
（切，这种事值得这么兴奋吗？么……这家伙的笑脸好像没有之前那么讨厌的感觉了。不过——）
“你这种说法好像上了年纪的欧吉桑一样。”
“咦？”
阿凉露出白痴一样的表情，而真纪也很开心地再次露出微笑。
“可是，你还蛮有趣的。”
“喂喂！这种时候应该称赞我很酷而不是说有趣吧？”
男子抬起头来，嘟哝着，摆出一脸不满的样子。
“可是你很有趣啊，超有趣来着。”女孩子轻轻地说着。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啊？”
真纪没有理会对方的追问，仿佛为了确定自己的看法一样的点了点头。

这时路旁的石英钟因为走到了整点而发出了报时的声响，阿凉抬头注意到钟面上的时针已经走到了1/3的位置（也就是下午4点），接着真纪便听到他发出了惊讶的声音：
“啊？已经这么晚了呀……”
“啊？”
女孩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：
“不好意思，我还有工作要做，所以我差不多该走了。bye-bye!”
男子转过头来，抬起手，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。
“喂！我们还会见面吗？”
真纪大声地对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喊着，阿凉的脚步犹豫了一下才转回来，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为难，嗫嚅着说道：“老实说我……再过不久就要离开日本了，所以……”
“我们再也无法见面了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
（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寂寞呢……）
真纪转念道：“我可以写信给你吗？”
“写信倒是不用了啦！可以的话，我倒是想尝尝看那种滋味呢。”
“嗯？”
男子的脸色微微地发红：
“那个……外国电影里不是常演吗？在离别的场面时，两个人相互紧紧拥抱……”
（什么嘛！我还以为是什么呢。）
“不会吧？好土哦……”
真纪有点恶劣的吐槽让男子一时间因难堪而涨红了脸庞，不过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一样，他粗声说道：“你管我！土就土……有什么关系嘛……”
（败给你了！）
真纪无可奈何地向对方勾勾手指头：“唉……真是拿你没办法！来吧。”
一下子又兴高采烈起来的阿凉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，将眼前的女孩紧紧拥在怀里，那一刻，流动的时间仿佛停止了，喧嚣的人流也好像消失了，只剩下他们俩人，世界一片寂静。
“多谢招待了！”男子感动地道谢。
“少来这套。”
双臂环绕在阿凉的脊背上，真纪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对方出乎意料温暖的胸膛，可随着温度的传递，男子身体不寻常的颤抖也被她敏锐地察出：
“咦？喂！你在发抖吗？”
“嗯，我看起来很壮吧，其实很怕冷的说。”
男子闻言猛然推开真纪，低着头如此回答。
“谢谢你！让我有个这么美好的回忆。我走了。”
转身离开的身体，将之前温暖也带走了，真纪定定地站在原处，注视着男子离开的背影——
（他好像的确穿得很少的样子呢……）
正想着，真纪解下套在颈上的淡蓝色羊绒围巾，抓在手里向还没走远的他高喊着：
“喂！这个给你。我这条围巾就给你吧！”
嘈杂的人流一拥而过，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她的喊声淹没，阿凉的身影在霓虹灯的闪耀之下若隐若现地前往地下铁的方向。
没有迟疑，真纪费劲地穿过拥挤的人群，朝那个背影奔了过去——
“喂！”

一路追过地下铁长长的阶梯，阿凉并没有进站买票，身形一转径自走进了地下储存室。长排的置物箱安静而整齐地排列着，他走到1049号箱，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——
“给你！”
女孩的声音冷不防地在背后响起，随着这个声音被套上脖子的，是柔软的还带着馨香体温的淡蓝色围巾。阿凉一个趔趄，从置物箱里取出的东西应声落地。
咔嗒——！
掉落地面的物体发出了清脆的声响，真纪定睛一看——那乌黑的，外形凌厉并闪耀着无机制光芒的——正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。
而手枪的主人不知是因为过于惊慌，还是过于尴尬而一时间呆呆地站在原地发不出声音。
沉默半晌，倒是女孩子率先打破了僵局：
“啊……原来你真的是一个杀手呀。”
弯下腰，阿凉拾起黝黑发亮的手枪，检查了一下安全拴，事不关己一样淡然地说道：
“只要我干掉某帮派的干部的话，就可以自由了。拿到了钱我就退出江湖，等服刑结束之后，就可以再重新做人。”
男子举起手枪，对着前面不知名的地方做出瞄准的姿势，他的下颌线条僵硬着，好像年纪一下子长了好几岁一样，是真纪之前没有见过的认真的表情。她瞪大了眼睛，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阿凉的面前，用头顶住了黑洞洞的枪口。
“好酷哦！现在只要你的手指稍微动一下，我就死了呢。太酷了，这让我好紧张。”
（怎么搞的？心里面乱糟糟的……该死……为什么鼻子开始发酸？）
但阿凉好像因为对方的举动而受到了更大的震动一般，不知所措地放下了手枪——
“奇怪……拿到枪的人明明是我……为什么反而是我在发抖呢？”
真纪无言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喃喃自语的男子，。
“从上午开始……从我跟你搭讪开始，我就一直在发抖。我今天即将成为一个杀人犯。”
（这种时候一定要说点什么才可以！）
真纪抬起头，目光明亮如昔，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围巾：
“呐……若明早有报道你的新闻的话，我可以跟我的朋友炫耀一下吗？”
这次轮到男子睁大眼，女孩继续问道：
“我可以说你是我的朋友吗？”
对方大大超出自己意料的反应，让阿凉噗地笑了起来，脸部线条变得柔和起来，还不可思议地带着孩子气——“你真的是与众不同呢！”
真纪耸起肩膀，摇摇头：
“不是啦……如果你是个分尸杀人狂的话，那就太逊了！就算你求我说，我也不想说呢！”
（我的直觉告诉我，你不是那种人……）
“可是——我觉得你还真的蛮酷的。”
女孩低下头，把嘴巴的角度向上弯成一个微小的幅度，闻言的阿凉垂下了肩膀：
“其实我……刚刚还在想说要逃走呢。”
是带着怯懦的语调，他握住手里的枪，将它收进上衣的内袋——
“我不管是当帮派份子，还是与人厮杀，到头来都是一个半调子。可是我仔细想想——该下决心的时候，就应该有所觉悟才行。”
语毕，男子理了理衣领，将外套扣好，抬起头看着真纪的瞬间，又变回那张成熟而认真的脸孔。
“对了，要是我出狱的时候，你还是被男人给甩了的话，我们再来见面吧？”
真纪没有回答，但微笑着做了一个V字型的手势，阿凉偏着头笑了出来，接着他转身离开了储存室，向楼梯口走去。

在寂静一片中，反刍着男子之前的话语，真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，有点眩晕。
（都是……说真的吧？如果是真的话——）
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，虽然预感这种东西在一千次中未见得会有一次准确，但她还是猛然回过了神。转头看向楼梯——那里空空荡荡，有人走过的痕迹已经全然无存，而围巾……还在手上。
“等一下——”
嗒嗒地在楼梯间奔跑着，真纪顾不得路人频频侧目的眼光高声喊着男子的名字。
（他说他叫阿凉……）
“喂！你等等我呀！阿凉！阿凉！阿凉！”
出口到了——
夜幕降临的涉谷，109百货外的电子广告板发出了刺眼的光芒，无数耀眼的霓虹灯将天空染成灰蓝色——而这个城市的夜之狂想曲才刚刚奏响序章——在呼吸与颤抖之间，真纪惶恐地发觉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恍惚起来，人群如同潮水一样涌出车站，顷刻间淹没视线的，是一个个陌生而真实的身影。
没有，没有阿凉……她找不到了，哪里都找不到。

（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