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人啊,你的名字叫“弱者”?!
《Perfect Blue(中译:未麻的部屋)》,这部于1998年上映的剧场版动画片,从严格意义上讲,并不能够算做大友克洋的作品。然而,即使是抛却一切有关SF的设定回到“平凡的”世界,这部反映着明星、女性、窥私、凶杀……甚至是人格分裂的心理悬念片,在风格上依然深深地烙上了“大友制”的印记。所以,尽管出任该片导演和监督的是与大友克洋一样,一直活跃在日本动漫界的今敏,我却仍然固执地将它划分在“大友作品”的范围之内。
“心理悬念片”——这即使是常规的电影也鲜见题材。电影大师考尔·希区柯克的悬念片,应该是这种类型影片的先行者。而这一次大友克洋与今敏的合作,成功地承袭了这一题材的精髓,并将它移植到动画影片当中。
虽然有人说,任何人眼中的世界,都远没有真实的世界来得更为残酷。可是……当我每每重温《PERFECT BLUE》的时候,最大的感触便是——真实。小到对人物日常生活的细致描绘,大到对裸照、强暴、凶杀场面的展现,制作者没有丝毫的隐匿,将人性的软弱、恐惧、贪婪、丑陋……全部拉到银幕中来齐齐亮相。真实的价值通过精致的画面展现出巨大的艺术震撼力!
雾越未麻,年轻美丽的女孩,怀着成为歌手渴望来到繁华的大都市东京。当她通过无数努力终于成为偶像歌手之后,却遇到了所有的偶像艺人必将面临的问题——转型——她必须放弃偶像歌手的优越,走上成为职业演员的道路。然而,要在复杂的演艺圈中,打拼出自己的天下,对于资历尚浅的未麻来说,真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。除了圈内其本身的竞争压力之外,还有更多更多未知的陷阱:通过传真和邮件所送来的威吓;自己为人不知的生活,被暴露在internet的网页上;总觉得有人在监视着自己;所到之处时不时出现在面前的神秘男子(ME-MANIA)……这一切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,要将人吸入无尽的黑暗……
“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么?”眼见自己所离开的偶像组合“CHAM”的成功,未麻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惑和压力。渴望着对不济现状突破,未麻决定同意接拍电视剧《DOUBLE BIND》中的“强暴戏”。在这场将女性最敏感的问题残忍地暴露出来的表演中,未麻那无奈与痛苦的情绪加以声优(岩男润子小姐)逼真的演技、多重角度的画面、以及男性角色们的表情,让人产生“不在戏中”的错觉,这种强烈的压迫感和真实性刺激着所有的人们,让每一个观众不能不感到震惊和恐惧!!尤其是作为女性的我……女人啊,你的名字叫弱者?!即使是受到这样摧残,也要强颜欢笑地坚持下去么?当未麻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,发现自己喂养的小鱼漂浮在水面上的时候,压抑在内心的痛苦爆发出来,终于……她失声痛哭!软弱的未麻啊……走到了这个地步,还能回头么?她即使很想,也是不可能的了。这种不可能的欲望,成为扰乱内心的根本,那个假象出来的幻觉,其实才是未麻真正的渴望吧?
这场在电视剧《DOUBLE BIND》中有着关键性意义的“强暴戏”,也成为了《PERFECT BLUE》全片的转折点。曾经同样是偶像歌手的经纪人留美从此产生了人格分裂,她将自己想象成完美偶像的未麻,替代未麻表现出内心的真实。于是,撰写《DOUBLE BIND》电视剧本的编剧成为第一起凶杀案的牺牲品。但是,故事不会这么快就“放过”未麻,新一轮的高潮再度掀起:为了获得更大的影响力,未麻在公司的安排下,接拍裸体写真。正如许多活跃在现实中的著名女性影星一样,这是年轻的未麻必然要去经历的一课。
诚然,对于美的认知,我并不保守。因为我知道,人体的造型之美,尤其是女性身体的美正是现代美学的最高境界。然而,这种美一旦跟商业的色情扯上关系,就堕落成为一种交易,这不仅仅是对女性本身的巨大伤害,也是对美学和人类的一种亵渎。影片毫不留情地扯掉这种肮脏交易的遮羞布,鞭笞的矛头直指演艺圈乃至整个社会的“男性沙文主义”。
虽然未麻看似毫不在意地在摄影师的面前大胆裸露,可我却看到巨大的商业机器正在无情地碾过未麻的心灵,将她作为女性的一切尊严与羞耻心全部碾碎,制造出能够创造更多商业价值的商品。从“人”到“商品”的蜕变过程,必然是痛苦的。“裸照事件”在未麻的心灵蒙上一层深沉的阴影……《PERFECT BLUE》的影片从这里开始变得更加迷离,画面与情节的连贯性已被打乱。很快的,第二件凶杀案接踵而至,裸照摄影师被人用尖锥刺到血肉模糊——本是出现在未麻梦中的场景,担当她第二日醒来的时候,却得知摄影师真的被杀害了……影片数次用镜头重复未麻穿者相同的衣服,从噩梦中惊醒,环顾四周不变的布置。现实与幻觉不断地交错上演着,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,未麻几乎混淆了现实与幻觉的界限,濒临崩溃的边缘。
甚至当她被打破的茶杯割破手指,流出鲜血的时候,都难以确认自己身在何处——现实……还是幻境?——“这血,是真的吗?”
从现实中堕落,又从幻觉中惊醒。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。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我呢?——曾被无数人千百次提出,最终却没有明确答案的问题,再一次被活生生地拽出来。而这个人类对自我探索的最终命题,是不是能够在这部影片中找到些许的答案呢?
与考尔·希区柯克的悬念片不同,这部所谓“心理悬念片”的故事,其关键并不在于“解谜”或者是“推理”。到底是谁在杀人——这个问题来的并不那么的重要,重要的是其间所涉及到的过程,现实与幻境交替上场的错觉……以及渗入观众内心深层的恐惧。不过,当犯人终于现身的时候,一切也都到了终点。值得提及的是真正的未麻与变成“未麻”的留美,她们在搏斗的时候,留美出现的形象是由她想象中的“偶像未麻”所取代,看起来真是非常美丽的艺术效果。然而这却又是进行着凶杀的场面,效果与事件的巨大心理反差,更将观众带入更具震撼力的恐怖之中……
经过这痛苦的经历,未麻终于完成了从“女人”到“商品”的蜕变。云开雾散,一切都终于呈现出明媚的样子。她成为了成功的演员,而另一个“未麻”(也就是经纪人留美)则永远地沉溺在过去的幻境之中,她……不愿意醒来。
除了影片的最后几分钟,整部作品一直都浸淫在灰暗、抑郁的氛围里面;但即使是这样,也依然无法掩盖其“真实”的魅力。影片中的电视剧《DOUBLE BIND》不但是故事的重要线索,它与《PERFECT BLUE》并行的发展,也多多少少提供了一些能够让我们更能看懂影片的参照。当然,制作者所要表达的更多深层的奥义,我想一定还有更多可以挖掘的空间;而关于《PERFECT BLUE》中一切已知或未知的意义,最终还要依靠你自己去探索。